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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下酒瓶 为父者迷途知返

他沉溺于杯中物,以为只要喝醉,就能与现实隔绝。当妻子拂袖而去,他喝得更凶,心想:“喝死算了。”然而不如意事十常八九,上天从不会如此轻易从人愿。
在亲情呼唤下,尤格斯瓦然(左一)告别陋习、迷途知返,与孩子相伴,重拾温暖家庭。【摄影:黄玉花】

唐代诗人李白创作唐诗《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》有云:“抽刀断水水更流,举杯消愁愁更愁。”原欲借酒解忧,却愁上加愁。

马六甲一名印裔男子尤格斯瓦然(Yogeswaran A/L Supramaniam)也是如此,他以为喝酒能解压,但家中的空酒瓶与日俱增,烦恼却无法解;浑浑噩噩中,他不知不觉地,把伴侣、健康与未来一并消耗殆尽。

或许是上天垂怜孩子与老母亲的泪水、或许是许多善缘的牵引,他在一声声善言劝谏、一次重重的当头棒喝下,终于从醉梦中惊醒过来。 

◎ 醉中沉沦

“妈妈离开那一年,我十一岁,妹妹九岁。”十六岁的儿子洛迦瓦南(Logavanan A/L Yogeswaran)不擅表达,却一直记着这一年,妈妈离家、家庭破碎的日子。

十四岁的女儿达斯维妮(Thasvinni A/P Yogeswaran)补充说:“爸爸那时候喝酒很多,常常和妈妈吵架。后来有一天爸爸出门,妈妈一直看手机,即使我们哭泣,也不理会;不久妈妈就走了,说她再也不会回来。”

三十九岁的尤格斯瓦然没听见儿女心声,但他对自己酗酒后引发的一连串问题,早已深感懊悔。

早年他在一家工厂担任管工,每月工资大半用来买酒喝,与酒友作乐、不醉不归,暂且忘却一切烦恼和压力;但醉后的大吵大闹,及另一半照料的压力,他醒来忘光光。

饮酒过度,2020年6月的一天,他突然手脚无力,身躯失去平衡跌倒;医生诊断为酒精中毒与多重神经线病变,下肢无力,需要轮椅代步。

同一时间,他被公司裁退,只能向亲友借钱度日;当新冠疫情行管令解除,全家靠着妻子担任工厂女工的微薄薪资过活。生活艰难、旁人冷嘲热讽,尤格斯瓦然日益消沉,呼叫朋友买酒过来灌醉自己以逃避现实。贫贱夫妻百事哀,夫妻俩三两天一大吵,孩子躲进房间避难、无法专心读书,屋子租金也越欠越多,急需用钱时,就去借高利贷。

同年12月,年轻妻子无法忍受,离家出走,一去不回头。尤格斯瓦然看着留下的两个子女,茫然无措。起初,他双手推着轮椅到附近店面去买菜,再用粗糙的技巧,努力尝试做饭,煮一回、吃两餐,但很快又回到酒精怀抱。当时孩子印象中的父亲大多在沉睡,只有从事休息站清洁工的祖母,偶尔放工带回的椰浆饭,是一家人少有的温饱。 

“神智不清,没有想太多,一心只求喝到死,想放弃自己。”没钱的时候,他连手机也拿去典当,罔顾一旁喝水填腹,以睡觉来忘记饥饿的孩子,和老母亲伤心的泪水。 

◎ 善缘牵引

多年来,志工透过慈济奖助学金,学校老师引介而接触到这家庭,但早期因妻子婉拒援助而无法深入。直到尤格斯瓦然无法行走,他们才主动寻求帮助,志工立刻开案,提供生活补助、人医会往诊等等。

尤格斯瓦然酗酒导致行动不便,社区志工带人医会成员往诊及给予劝告。【摄影:杨兑磷】
妻子离开后,酗酒中、消瘦的尤格斯瓦然,感谢慈济志工送来的物资。【摄影:刘成利】

医护人员除了劝戒酒,也发现他的双脚虽萎缩但稍有知觉,遂教导他简单运动锻炼肌力,希望他有朝一日重新站起。 

“但是他常常把劝告当耳边风,医生离开不久又拿起酒罐,太太离家后情况更糟,他落魄颓废,态度厌世、语气不好,说话兜兜转转,需要慈济志工团队的智慧辨认真假,再一一抽丝剥茧,从问题寻求解决方法。”

2021年,志工刘成利(惟利)和郭玟莲(慈赞)重新评估家庭需求,发现家里脏乱,生活多项都失序,孩子开学没有新校服,老师特别载孩子去请购。

志工一方面叨念尤格斯瓦然戒酒,重新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,另一方面帮忙缴付部分屋租,寻找校车载送孩子上学,再购买物资及寻人帮忙煮食,缓解断炊之苦。然而左邻右舍对他避之唯恐不及,好不容易找到人愿意帮忙提供伙食,郭玟莲却天天接获对方投诉。 

“起初,我们准备两套饭格给供膳者,以方便每日替换。但是案家(尤格斯瓦然)不是没有清洗,就是饭格遗失,让我们买了又买。而且案家脾气火爆,一听见供膳者的投诉,就和对方吵架,开口就是浓烈的酒味……我们天天一看见供膳者电话,就竖起神经、紧张不得了。”她笑说。

此路不通,志工转向老母亲请求帮忙,每天傍晚放工后到家煮两餐给儿孙吃;老人家不忍他们受苦,强忍其他孩子反弹,答应帮忙,终于解决餐食问题。

七十一岁奶奶蕾茱米和孙女达斯维妮一起准备餐食。【摄影:黄玉花】

志工每月家访,走进家先嗅到满屋子酒味。询问“有没有喝酒?”他马上摇头,但志工转身总能在屋子角落,寻获被踩扁的啤酒罐,他又辩说,是朋友来探访时喝的。

软硬兼施,关心、严厉,甚至显现金刚怒目相,情况依旧反反复复,两个孩子常因睡迟无法赶早搭上校车、常常缺课。志工心痛又无力,想到一旦放手,失去母爱的孩子,前途无人指引,或将重蹈父亲酗酒的覆辙,因此不得不施予“重药” 。 

◎ 软硬兼施

志工经常上门关注环境是否整洁?教导孩子做人道理、他是否做好父亲责任?此番监督让他胆战心惊,但很感激,尤格斯瓦然承认自己对志工很是“敬畏”。当志工唠唠叨叨,他不讳言曾经很生气;但第二天酒醒后,志工还是拨电晓以大义,让他很是动容:“他们不是我的家人,没有血缘关系,怎么可以这般关心我?”唯有一再重复说“自己不再喝酒”。

但谎言犹如“狼来了”,2022年5月一早,志工李秋忆(慈铤)请其他志工载尤格斯瓦然去福利局,甫抵达家门即见对方醉醺醺的样子,志工生气也失望透顶,马上取消行动并严肃告诉他:“既然你不想要照顾孩子,我们就把孩子送去福利院吧!”

此番话宛如当头棒喝,他马上酒醒,向志工哭诉及信誓旦旦自己会戒酒,请求他们不要把孩子送往福利院,因为自从太太离去后,他再也不能失去孩子了。

李秋忆坦言当时连福利院都找好了,只等这重重一击,庆幸方法用对了。

不再喝酒的尤格斯瓦然,成为夜班守卫,每天带着孩子弄热的便当去上班。【摄影:刘成利】

他一改颓废、努力撑起渐渐能够站起的双脚,走路到数公里外的福利局,为自己和孩子申请福利金,也是真正努力改过的起点。平时除了持续拾荒,也尝试去找其他工作。起初在一家餐馆洗碗,奈何无法久站,跌倒让洗好的碗碟也随之跌落,功亏一篑。他也帮朋友看守果园,相隔多年再借自己努力,首次换取一月马币七百八十令吉的工资,购买及填补家居用品,他兴奋不已,也特别珍惜。

2023年,他在一家诊所担任看守一职,2025年成为学校的夜间守卫,领取每月逾千令吉的薪资,工作终于稳定下来。

由于过去不好的陋习,导致拖欠多月屋租,2023年被逼迁居;隔年2月朋友帮忙,他在亚罗牙也县另一社区巴也拿督(Paya Datuk)寻获新居。 

“当初这间家没有铁门,木门也坏了,于是我在成利师兄引导下和屋主好好沟通,由我找人维修,费用从租金扣。”态度真诚、好好说话,不再上演动辄易怒的火爆场面,他成功达到保护孩子的目的。 

◎ 教育辅助

尤格斯瓦然的两位孩子,洛迦瓦南和达斯维妮,最初看见爸爸喝酒,心里是害怕、伤心和担心。父亲虽然不会责骂他们,但几乎都昏昏沉沉,儿子洛迦瓦南曾经尝试劝戒酒,爸爸随口答应,转眼睡去,隔天继续。

当爸爸无法行动,洛迦瓦南帮忙搀扶爸爸沐浴,行动等,照料一切。逐渐成长的达斯维妮也在志工郭玟莲叮咛教导下,拿起扫把打扫居家,洗衣、煮白饭和弄热饭菜等。

此外,郭玟莲也扮演爱心妈妈的角色,为成长中的孩子购买贴身衣物、教导他们衣着得体,也叮咛待人处事须知,更耳提面命叮咛尤格斯瓦然提高警惕,要懂得保护成长中的孩子。

刘成利则关心孩子的作业,每一年为他们申请慈济奖助学金,得知他们的学业赶不上进度,则帮忙报名慈济线上课辅班,还三天两头前往居家,帮忙设置网络,教导如何登入“谷歌教室”等等。

洛迦瓦南和妹妹达斯维妮讨论功课及做作业。【摄影:黄玉花】
志工刘成利负责关心孩子的学业,图为他了解洛迦瓦南的学习进度。【摄影:黄玉花】

此外,志工还请对方天天拍摄孩子准备上学的照片,以确保孩子真的有上学;放工到家里“突击检查”孩子是否准时上课辅班;傍晚到学校关心父亲的工作、餐食,是否还有饮酒等等。

为此,刘成利笑说:“我也没想到,自己需要监督到这种地步。”郭玟莲也叹说,曾经父亲不听劝,让屡屡受挫的志工们想要放弃;但是幼小的孩子是他们不忍心、不放弃的关键,幸好尤格斯瓦然的改变,带来了希望。

他们还记得孩子年纪小的时候,因为不谙国语、语言沟通困难,加上担心被志工唠叨而躲在房间;如今他们和父亲都脱胎换骨,以整齐自信形象与志工见面,还频频捎来好消息,例如洛迦瓦南得到学校运动会跳高第二名,达斯维妮第一次获学校老师肯定、颁发全勤奖等等。近期,两人还将最新得到的慈济奖助学金奖状张贴在墙上,借此砥砺自己继续加油。

父亲尤格斯瓦然更说,去年,达斯维妮在课辅班圆缘,因为表现有进步而获推荐上台分享,在台下观礼的他,既感动又骄傲!

慈济奖助学金,牵起志工关心尤格斯瓦然一家的因缘,如今孩子们学业有进步,与志工开心合影。【摄影:黄玉花】

孩子们想向父亲说:“我们都知道爸爸工作很辛苦,晚上不能睡,所以喝酒;但是我们更喜欢现在没有喝酒的爸爸,不但听见我们说话,准备钱让我们买需要的学校用具,也能出席学校家长会、和老师见面,我们再也不担心会被人骂。” 

◎ 重生之路

2025年11月20日,志工买来小小蛋糕,为12月底寿星尤格斯瓦然提早庆生,也祝福即将迈入三十九岁的他被唤醒,改变想法、调整态度和生活作息,进而脱胎换骨,改变自己和家庭的命运。

他也把握机会,喂食老母亲小小块蛋糕,感念母亲的养育和不离不弃之恩德。

如今,他的双脚,必须稳健地走好每一步,得到充分休息,以应付来临第三回的电单车执照考试;一旦急了、躁了、累了,双脚会不堪负荷、忽然变软趴倒。 

“我遇见很多助人的团体,但是像慈济人一样锲而不舍给予劝告的人很少,也许没有他们,我沉沦的时日更久。志工告诉我,当想要喝酒的时候,想想医院里躺着的人吧!因此即使曾犯酒瘾而手抖,我都不能碰酒。”

在邻居、母亲和孩子见证下,尤格斯瓦然提早庆生,也告别过去懊悔的人生。【摄影:黄玉花】

他不喝酒,家里空气也清新了,也开始有积蓄,为孩子的将来打算。更难得的是,他会劝当初的一群酒友戒酒,分享自己的懊悔:“如果喝酒,老婆会跑掉,孩子无法读书,家庭会散掉。”

如今成功劝诫其中两人减少喝酒,他还会效仿当初志工所做,有空约他们见面,“突击检查”他们身上有没有酒味。

虽然这家庭仍在重建中,但陪伴他们的志工深受启发,从中体会佛学六度波罗蜜的道理:布施时间辅导,安忍案家的情绪和反反复复,坚守原则和底线,并从中团队运作、脑力激荡中,衍生智慧,同时体会持戒的重要。

因此,在陪伴案家重生的路上,志工自己也成长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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